身上還有某種讓莎拉覺得溫暖卻怪異的熟悉東西。

不可能，她暗暗嘲笑。她只是被他粗獷的面容及威嚴的氣度吸引了。

「那國王是翹辮子嘍？」諾奇大叫。「你們就是為了這個到奧裏其的嗎？」

「噓！」莎拉抓住男孩手臂。奧裏其是大家對愛丁堡的俗稱，影射煤煙刺鼻的氣味。

帶頭的軍官偏過頭正巧瞥見那魯莽的少年，然後他的註意力落在莎拉身上。她恐慌地感覺自己在他探索的眼光下紅了臉。

自負的無賴。讓孩子們跟其它女人去讚賞他吧！領導世上最精良的一群騎士，他也許已經習於女性的討好了。孟莎拉有其它更重要的事要做，好比設法謁見愛丁堡市長，再次說服他將廢棄的海關大樓改作孤兒院。

她轉身離開，差一點撞到女侍蘿瑟，蘿瑟穿著最好的洋裝與相配的粉紅色軟帽，看來倒像個富紳妻子，而不是淑女的女侍。

「光是他的模樣就是讓人大肆慶祝的理由了。」蘿瑟笑得像個被愛沖昏頭的女孩。「人家說禁衛軍的紳士親吻女人時，天空就會掉下珠寶。」

莎拉早該想到她莽撞的女仆會特意裝扮的。「如果其中有人非禮妳，記得捧著雙手，那就能接住一些紅寶石。蘿瑟，妳就盡情傻笑吧！我的位置甚至可以讓給妳。」

蘿瑟行了完美的屈膝禮，但她毫無敬意的表情卻破壞了那有禮的姿勢。「食堂有蘋果酒，食品室裏有剛出爐的小餅。妳瘦得跟若婷的禮貌一樣了。」

莎拉最近常聽見這樣的比較，但是餐桌太大、太空曠，她不能忍受自己像個被拋棄的老處女般端著餐盤進房間。她知道只要她厘清末來，她的好心情及胃口都會回覆，她便接受了蘿瑟的話。蘿瑟關心她，她的忠誠不容置疑，她常勇敢地面對孟家管家的大怒以捍衛莎拉跟她的手足。

莎拉經過女侍，裝出笑容。「蘿瑟，謝謝妳的觀察入微。真不能想象少了妳我會是什麽模樣。」

「妳會回到妳所屬的家。」

她說得那麽輕柔，使得話中的刺都沒了。「那是妳的想法。」

「我們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諾奇說道。「除了埋在嘉洛腳的死人。」

***

數小時後，莎拉的前門傳來敲打聲。蘿瑟沒有應門，莎拉便放下編織，匆匆去看是誰在那裏。

她一開門就感到滿心後悔。

國王禁衛軍領頭的軍官正站在她的門坎上，現在他穿著棕色天鵝絨外套，外套下是黎家的格子呢披肩。他的毛皮袋上甚至還有銀色彎月──代表其身為次子的紋飾。

她立刻修正了對他的看法。她也知道為什麽覺得他很眼熟了。這個男人不像他哥哥，他有黎家人的長相，與她在格嵐居川堂看見的肖像同樣陽剛。

他是黎邁克，翰芮的弟弟。

翰芮。想到自己曾有與那個惡棍結婚的念頭她就覺得反感。如果這個次子到愛丁堡是為了參加她跟她長兄的婚禮，那這一大段旅程算是浪費了。

「你是黎邁克。」

他點點頭，雙手在身後緊握，使人註意到他寬闊的肩膀及肌肉結實的頸項。「我的奶媽是這麽告訴我的。」

怪異的回答，而且對莎拉說這種話也太過私密了。此外，她已受夠騙人又貪婪的黎家人了。她很驚訝翰芮未曾透露親弟弟在禁衛軍中擔任令人敬畏的職位。根據翰芮的說法，邁克僅是在東印度公司所屬的軍隊中有一份工作罷了。

她不在乎他是否擁有艦隊裏所有的商船。「你為什麽到這裏？」

「事實上，有兩個原因。」他上下打量她。

少了盔甲及美麗的服飾，他身上流露出一股粗獷的氣質，某種高地人的氣質，某種危險地打動了莎拉的氣質。

但他是個黎家人。「理由是？」

「我只是必須見見寧願嫁給一匹牙齒掉光的瞎馱馬，也不願嫁給我哥哥的女人。」

莎拉曾對翰芮的母親說過那樣的話，還有其它貶抑的話語。當時邪惡的艾美夫人對莎拉極盡威脅、侮辱之能事，莎拉盡可能響應以邏輯與同情，最後她的耐心盡失才放棄了禮貌的談話。

艾美夫人是罪有應得。「我並不後悔自己對令堂的粗魯無禮。」

他的嘴角掛著笑，柔化了下顎嚴厲的線條。「至少她的記憶比態度好多了。我的母親還說妳是惹禍精。」他的聲音漸漸減弱。「但她沒有提到妳是這麽漂亮。」

他語氣中隱含的些許譏刺是針對他的母親或是莎拉？考慮到他的家人那種缺乏教養的態度，也許是後者。

見鬼的黎家！他們可以滔滔不絕地說著甜言蜜語，直到煤炭都自己跑出來。莎拉受夠他們了。「你太好心了。」她真正的意思其實是說他是弄臟了她的門的惡棍。「你說過到此地有兩個原因。除了重覆我不想再看見任何黎家人的希望不說，你有什麽目的？」

邁克覺得自己就像向向商收帳的仆人。他不理睬她的驚呼，徑自經過她走向爐邊並回頭說：「當然是為了改變妳的心意。」

他的母親曾說孟莎拉是羅斯公爵野心勃勃的私生子。邁克原預期會見到一個態度粗野、尖嘴利舌、臉色紅潤的村姑。他是猜對了一部分，不過老天在上，她實在是賞心悅目。橘黃色天鵝絨衣衫與那頭陽光般閃耀的金發，她就是女性美的化身。她的衣服與目前流行的樣式完全相反，只有端莊的鯨骨架。她的腰極纖細，相較之下禮服更顯寬松。他敢拿下一趟賣中國絲的所得來打賭，她根本沒有穿緊身褡。

「別期望我會歡迎你，而且不要再瞪著我看。」

「我有嗎？」

「有。你瞪著我的樣子，就像春天站在山丘頂往下看的牧童。」

邁克低聲笑起來，但他在內心深處卻苦思著有智慧的回答。

冷漠的輕視使她流露出王者風範。「你覺得我很有趣？」

他轉身讓右側身體有機會享受爐火的溫暖。「一點也不。我有個叫普迪的手下，他的高地口音不像妳的這麽有教養，不過其中的意味卻相同，他舅舅就是牧童。普迪說了許多他的舅舅在度過與世隔絕的寒冬之後行為多麽不合禮節的故事。」他轉身讓左側也享受爐火的暖意。「所以我對妳的比喻有點了解，而我發現這很幽默。」事實上，他從未想過能在孟莎拉身上發現幽默感這項特質。

「喔！」

邁克幾乎覺得自傲了。「所以如果我可以對妳的觀察有所響應，我瞪著妳看是因為妳美得不尋常，而過去二十年大半時間我都是在印度度過的。動人的蘇格蘭姑娘在那兒是相當稀有的。」這樣的奉承應該會融化她，同時使她貢獻出可觀的嫁妝。

它挑起她的怒氣。在裙擺輕柔的沙沙聲中，她大步走向他。「帶著你的甜言蜜語在神龕上對濕婆說吧！我不賣。」

老天啊！這個孟家姑娘體內真有一把火，而且也有智慧。否則她怎會知道印度女神呢？她會讓她的男人逃避尋找燃燒她的熱情的方式。邁克從未逃避挑戰，他渴望地接近她的火焰。「我想妳也是這麽對伯爵夫人說的。」

「妳是說禁衛軍。」啊，是了，現在他知道在哪裏見過這雙藍眸。「妳就站在那個問我國王是不是死了的街頭偷兒身邊。」

她抓住他的手肘上方，將他拉向房門口。「諾奇不是，至少我認為他現在不會偷東西了，就算是也不關你的事。不過禁衛軍卻是你的責任，我也祝你勝任愉快，雖然我很遺憾你多此一舉地將他們帶到這裏。」

她的手勁強得讓人驚訝，邁克站穩腳步。他必須爭取一點時間，然後繼續說服這個女人交出她的嫁妝並嫁給他哥哥──無論次序先後。「那麽這個坦率的諾奇沒有搶劫妳了。」

她大聲嘆口氣收回手，手臂交插在腰間。「他當然沒有搶劫我。請你離開好嗎？你哥哥活該受到這種恥辱，我一點都不想再跟黎家扯上關系。」

跟母親短暫晤面後，邁克也有同感。但是這個情況並不要他吐實。孟莎拉已經訂了契約，他會說服她實現它，然後他就要開始過身為平民的新生活了。

如果母親跟哥哥玷汙了家族的名譽，他會盡己所能地解救他們，但他不會準許孟莎拉或任何人質疑他的人格。「妳根本不認識我，怎能確信自己真的不想跟我扯上關系呢？」一點講話的技巧也許能為他贏得勝利。「不過這樣看來家母倒似乎對了。」

怒火在她的眼中閃耀。「格嵐伯爵夫人唯一擅長的是自視太高，以及太過寵愛那個沒用、不誠實的兒子。」

房間變得愈來愈溫暖了，邁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